《枝头雪》

part1

“这是什么?”

朝三水把手里捏着的小块儿花卵石往泠雁面前递了递,被捏了半天的小石头暴露在阳光下,石面上的花纹一条一条煞是好看。

“石头,我回来的时候在河边捡的。”
“祖宗,谁问你这个了,我说你胳膊上的伤又哪儿捯来的。”
朝三水单薄的身子极小幅度地颤了一下,眼中露出恐惧厌恶的神色,僵硬的扭过头道:“捡石头的时候没看见,摔了。”
“你这哪是摔了,一道子一道子的,你家那干爹又打你来着吧?”
“没有……没有……”
“什么没有,手拿过来我看看,哎,别躲了,拿过来,我又不吃了你。”

朝三水原来那个家穷,特别穷,以至于原来那个娘把儿子卖了换米吃,新的这个娘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法儿怀孩子,便领了朝三水回家,待他不错,全当亲儿子在养着。可惜这位也不是个命长的主儿,养了三年的儿子就撒手去了,留下一个老酒鬼干爹和整天挨打的朝三水过活。

朝三水原来不叫朝三水,他原来叫朝水,但是他三岁的时候被干娘领走,就改了个名字叫三水,许是机缘巧合,他这干娘也养了他三年就走了。自此之后那没了媳妇儿的干爹便日日对朝三水拳打脚踢,自己就瘫在床上等着便宜儿子给自己赚钱买酒,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,泠雁就等着哪天那五大三粗的醉汉喝过头咯噔一下找他媳妇去,他就可以带着可怜唧唧的小三水逃出这个小村子,找个门派拜师学艺,两个人搭伙总比朝三水一个人呆着好。
他讨厌这酒鬼,讨厌地百丈开外看见这人扭头就走。朝三水知道他讨厌干爹,但是就算再讨厌,平日里不喝酒存有神智的时候,也不会伸手打他,既然叫了一声干爹,那就是要赡养着的,虽说他一天除去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以外,就没清醒过两个时辰以上。

“等你长大一点,咱们就出去拜师,哪个门派都行,只要能逃出这个小破地方,反正我也没家人,一个地方一个家。”
三水自然明白他话里什么意思,犹犹豫豫地思考了片刻,一口答应下来:“好。”

朝三水十四岁生辰的时候,他那酒鬼废物干爹把他叫到桌前,胳膊肘拄着桌子,身子微微前倾,让对面坐着的小毛崽子看清自己清醒的很,既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。他手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,开口道:“三水儿。”
三水很是乖巧地应了一声,等着他下面的话。
“三水儿,你……你恨我吗。”

他干爹不是在出声问他,他似乎是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加载一个孩子身上太过分,于是斟酌了一下,用了肯定的语气。

朝三水怔了一下。

他好半天才琢磨过味来,微微低了头,答道:“以前,以前有过。但是无论如何,您收留了我十一年,男孩儿也没有哪个是娇生惯养出来的,现在,现在不恨。”

他干爹听着这小毛孩子一番小大人一般的言论,自觉好笑,又有些心疼,才十四岁的孩子,未及束发,便已如此精析世道,胃里的酸水儿一股一股地就要往上翻。

“三水儿,你也知道,明年你就十五了,咱们都是爷们儿,也没啥要遮掩的,我就直说了啊。老子我没几天活头了,所以想你随便找哪个哪个门派寻个活路,找哪个都行,别再在我这浪费时间了。”

朝三水垂了垂眼睑,没说话。

又来了,又来了。

一而再再而三的,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自己,对他好的也罢,不好的也罢。
他似乎天生就留不住任何人。

“……既然叫了爹,我就得赡养您到最后,您这样放我走,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。”

男人愣了一下,抄起地上剩的半坛酒,站起来走到了朝三水面前,把酒坛往桌子上一墩,咚的一声闷响,把端坐着的三水吓了一跳。
他对着酒坛子比划了一下,铜狮子一般的笑了起来:“哈哈,儿子,喝!喝了酒你就是爷们儿了!”
那是三水第一次见到他干爹笑。他直接伸手拿起比他脑袋还大一圈的酒坛,一口烈酒下肚,五脏六腑都像烧了起来,惊人的暖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到四肢百骸。尝了鲜的小三水看了看酒坛又看了看他笑着的干爹,一口带着酒气的笑就喷了出来:“爹!这个好喝!”

朝三水坚持守在他干爹身边到这男人呼出最后一口气,虽然时间极短,但是他在这四个月里面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真正的父子情,他爹这四个月没喝酒,跟三水谈天说地,把国事局面作为饭后杂谈,一股脑把这些年欠他的父爱都给了他。

四个月后,朝三水和泠雁,背着为数不多的家当,北上求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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